建安十六年,秋,大雨倾盆。
天空像是被捅破了窟窿似的,冰刀子似的雨水哗啦啦地往下灌。
秋雨冰凉,夹杂潮气。
郭满裹着补了又补的破棉被,披头散发,眼神空洞地看着漏雨的屋顶。
自从被关进这没有人烟的偏院,她已几天几夜滴米未进。
陆缘生似乎铁了心要饿死她。
她从愤怒质问到跪地求饶,卑微地向妾室磕头讨食,再到接受自己即将死亡,早已麻木。
她始终不明白,嫁入陆家十二载,为陆家劳心劳肺,悉心孝敬二老,养育弟妹,为何陆缘生要如此恨她?难道她尽心尽力还错了吗?七年前阿兄因赌债难消,被人当街打死。
阿娘受不住打击,一年后病逝,阿爹不久也跟着郁郁而终。
郭家已经没人了。
不,郭姓家族还是有人的。
与二房家破人亡不同,长房的日子风生水起。
堂姐郭佳贵为太子妃,极得圣眷。
堂兄郭湛屡建奇功,几年前得封侯爵大将军。
大伯母有这一对出色儿女傍身,。
...
郭满坐在罗汉榻上,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。
喜鹊不是三年前就已经去了么?喜鹊是她贴身丫鬟,长得圆头圆脑。
话很多,打小就跟在她身边,性子十分泼辣。
郭满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她的粗野做派,跟她不是很亲近。
后来嫁入陆家,这个小丫头为护主与涟漪院的林娇起了冲突,被陆缘生给下令杖毙了。
郭满还记得那日天寒地冻,建安下了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。
白皑皑的庭院里全是人。
狠辣的婆子一左一右按着她,当她面儿硬生生打死了才十九的喜鹊。
喜鹊,又活了?怎么回事?她下地狱了?还是做梦?“姑娘,干净的衣裳取来了。
”喜鹊捧着衣裳从八扇折叠屏风后头进来,见她发愣就连忙问,“是不是被烫疼了?要不还是找大夫瞧瞧吧?姑娘,奴婢就说那陆二姑娘是故意的您别不信!隔得那么远呢,她那盏茶怎么泼不到您身上才是!”“喜鹊你又来姑娘跟前嚼舌根了!那陆家二姑娘。
...
这些信郭满以前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,谁也不让碰。
今日怎么一口气将信全部烧了?喜鹊偷摸地瞄了眼郭满的脸色,又惊又懵。
不知道自家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,但手脚还是很麻溜地摆好铜盆。
她一边往铜盆里浇了一小瓢灯油,小心翼翼地问:“姑娘怎么了?怎么突然就要烧?”“没什么,只是突然想通了。
这种腌臜物件当然是烧了干净,留着说不定哪天就成了祸害。
”回想死前听到的话,郭满恨不得把陆缘生给按在水里溺死。
陆缘生的东西当然一个不留!屋里下人闻言均是一脸惊诧。
不过郭满根本不在乎。
深吸一口气,她尽力将胸中持续激荡的恨意压下去。
张开手臂,任由喜鹊帮她穿好衣服:“喜鹊你说得对,以前确实是我想岔了。
有教养的公子不会在亲事未定之前给未出阁的姑娘家写这些东西。
那个陆缘生胆敢轻贱于我,就是其心可诛!这种坏东西,我绝对不能让他得逞。
”喜鹊。
...
话音一落,凉亭中交谈声戛然而止。
郭峰寒着脸,身边的侍从连忙上前打了帘,让他探身走出来。
侯府是将门,其实规矩不像一般酸腐人家那样严苛。
但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,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下人冒冒失失地冲过来打搅。
郭峰坚毅的脸皱起来,刚要发怒,见是郭满身边的大丫头,到嘴边的呵斥噤了声。
“喜鹊?”亲妹妹身边的一等丫鬟,郭荃自然也认得:“你不在满满身边伺候,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”“侯爷,二少爷。
”喜鹊吞了口口水,被几双审视的眼睛盯着,她裙摆下的两只腿都在打颤。
但是没办法,想着郭满的交代,她低下头咬牙大声道:“侯爷,二少爷,不好了!二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,如今正在屋里砸东西呢!姑娘怕二太太气出好歹,叫奴婢过来赶紧请侯爷过去。
侯爷,您快去瞧瞧吧!”郭荃听得心里一惊。
他娘是最好性儿的人,怎么还在有客人的日子发火。
抱歉地朝。
...
陆家人被赶出了郭家。
郭府的下人手拿扫帚和木棍,连带着拎上门的那点东西也全被砸了出去。
人走了,何氏胸口的一口气还没抚平,抱着郭满就气不住红了眼。
郭满本是假哭,但母亲轻言细语地哄着,假哭就变成了这哭。
她也是憋了很久,上辈子自从嫁人就再也没有跟母亲这样亲近过。
后来直到母亲去世,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母亲了。
郭满越哭越难受,仿佛要将上辈子的苦难给哭尽。
郭荃看两人哭,忍不住懊恼。
刚才他还想替陆缘生引荐父亲呢,还好没引荐。
“阿娘,满满......”郭满挠了挠头发,心里直叹气。
想着那个什么陆家敢这么对他妹妹,他赶明儿找人打死陆缘生!一家人正宽慰郭满呢,外头冲进来一个丫头。
那丫头是大房的,一进门,没想到郭峰父子俩也在,还愣了下。
连忙收起趾高气昂的姿态,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道:“二太太,君鹤堂老太君有请。
”“老太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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