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..
矢车菊蓝的裙摆扫过带露的草地，我站在湖边，看着苏默调颜料的侧脸。阳光刚越过对岸的树梢，在他身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块面。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，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
"站在那里。"他指着块平坦的岩石，"面向湖水。"
我乖乖站好，清晨的风带着水汽拂过脸颊，凉丝丝的。他开始快速勾勒轮廓，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。他的目光在我和画纸间来回跳动，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我们两个。
"需要摆什么姿势吗？"我问，怕自己站得太僵硬。
他摇头："自然就好。"顿了顿，补充道，"说点什么。"
"说什么都行？"
"嗯。喜欢听你...说话。"
这句话像颗糖在我嘴里化开，甜到心里。曾几何时，我的喋喋不休从让他烦躁变成了期待？我深吸一口气，开始讲昨晚的荒诞梦境——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金融衍生品，被苏默画成了彩虹色。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，他会因某个离谱的细节挑眉，也会在有趣处嘴角轻扬。这些细微的表情，是专属于我的密码。
两小时后，我的腿麻得像不属于自己，但不敢动。苏默已经完全沉浸在画里，画笔在调色板和画布间翻飞，时而大笔涂抹，时而精细勾勒。他的额头上渗着汗珠，眼神却亮得惊人。
"休息一下？"我试探着问。
他这才回过神，看到我僵硬的姿势，露出歉意："抱歉...忘了时间。"
"没事。"我活动着发麻的腿走到他身边，想看看画得怎么样，他却突然侧身挡住了画布。
"还不能看。"他轻声说，"未完成。"
我假装失望地撇嘴："艺术家还搞保密工作啊？"
他的耳尖微微发红，点了点头。他小心翼翼地把画布转向内侧，开始收拾画具。阳光已经铺满湖面，几只野鸭慢悠悠游过，划出一道道水痕。
"饿了吗？"我问，"食堂应该还有早餐。"
他摇摇头："想继续...在这里。"
"那我陪你。"我毫不犹豫，尽管肚子已经在**。
他停下动作，认真地看着我："你饿。可以去吃。"
"但我不想错过和你在一起的时间。"话一出口就觉得暧昧，赶紧补充，"呃，看你画画很有趣..."
他的眼睛微微睁大，垂下眼帘，长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。"一起...去吃饭。"他轻声说。
这个简单的提议让我心头一暖——苏默很少主动提议共同行动，更别说是去人多的食堂。我们收拾好东西，沿着湖边往回走。他走在我身边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，既疏离又不显得刻意，像在丈量安全的边界。
"下周就截止报名了，"我说，"你想好最终画什么了吗？"
他思考了一会儿："还在...尝试。"
"不管画什么，肯定很棒。"我真心实意地说，"你的画有种...能钻进人心里的力量。"
他的脚步顿了顿，侧头看我："真的？"
"当然！"我用力点头，"就像那幅暴雨里的彩虹，我第一次看到就觉得...像是看到了你心里的光。"
他的表情变得复杂，像是有话想说。但就在这时，手机**突然炸响，是周子瑜。我看了一眼，直接按了拒接。
"周子瑜。"苏默说，声音突然冷了下来，像结了层薄冰。
"嗯，最近老打电话，不知道抽什么风。"我试图轻描淡写。
他的眉头紧锁："他说...什么了？"
"还能说什么，老一套，让我离你们远点。"我耸耸肩，"别管他，我们..."
我的话被一阵嘈杂声打断。前方拐角突然走出来一群人——周子瑜领头，身后跟着几个学生会的，还有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女。周子瑜看到我们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"晚晚。"他快步走过来，"我们需要谈谈。"
苏默的身体明显绷紧了，像只蓄势待发的猫。我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："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？"
"这位就是苏默同学吧？"那个陌生男人走上前，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他，"我是苏明远，你父亲的堂兄。"
苏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手指死死攥着画箱带子，指节泛白。那个叫苏明远的男人转向我，语气带着审视："你就是那个经常缠着苏默的女生？鹿晚晚？"
"我不是'缠着'他。"我皱眉，"我们是朋友。"
"朋友？"旁边的中年女人冷笑一声，"听说你跟他说句话，就能从他姐姐那儿拿一千块？这也叫朋友？"
我如遭雷击，猛地看向周子瑜。他避开我的目光，嘴角却绷得紧紧的，显然早就知道这事。
"周子瑜，你..."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。
"晚晚，我只是想保护你。"他压低声音，"苏家的水太深，你不懂。苏默他根本不适合..."
"闭嘴！"我从没这么生气过，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，"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？凭什么到处说这些鬼话？"
苏默突然上前一步，挡在我和他们之间。他的呼吸有些急促，但声音异常清晰："走开。"
苏明远挑了挑眉："苏默，我们是来帮你的。这些外人只会利用你的特殊状况..."
"不是外人。"苏默打断他，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，"鹿晚晚...不是外人。"
这句话像一道暖流涌进我心里。周子瑜的表情变得很难看，他上前一步："晚晚，你知道苏默为什么只对你有反应吗？因为'项目K'，他们全家都在..."
"够了！"一声厉喝从后方传来。苏晴快步走来，脸色铁青，"周子瑜，你越界了。"
"我只是告诉她真相。"周子瑜冷笑，"关于你们家族实验的真相。"
苏晴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："你有什么证据？就凭你父亲二十年前的臆想？"
两边剑拔弩张，空气都快要凝固了。苏默的状态越来越差，呼吸急促，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我顾不上争吵，轻轻拉住他的手腕："苏默，我们走。"
他机械地点点头，任由我牵着离开。身后传来苏晴和苏明远的争执声，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苏默身上。他的手腕冰凉，脉搏快得吓人。
"深呼吸，"我轻声引导，"数五下，记得吗？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..."
他努力跟着我的节奏呼吸，但效果不大。我们刚走到美术楼前，他突然挣脱我的手，冲进楼里。我赶紧跟上，发现他直奔卫生间，里面很快传来呕吐的声音。
我在门外急得团团转，心如刀绞。几分钟后，他走了出来，脸色惨白如纸，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"去医务室吧？"我担心地问。
他摇摇头，虚弱却坚定："画室...只要画室。"
拗不过他，我只好扶他上楼。画室里，他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上，整个人缩成一团。我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旁边，然后坐在几步远的地上，给他足够的空间。
"那个苏明远是谁？为什么他们..."
"亲戚。"他闷声说，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，"想要...监护权。控制我的...信托基金。"
我恍然大悟。原来苏家还有这样的内部矛盾，难怪苏晴一直讳莫如深。
"那周子瑜..."
"他父亲...研究'项目K'。"苏默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像是在回忆碎片，"反对...方法。仇恨...苏家。"
零碎的信息慢慢拼凑起来——周子瑜对苏家的敌意，那些关于"实验"的警告，都源于上一辈的学术争端。但"项目K"到底是什么？为什么周子瑜说这和我有关？
正当我想再问，画室门被猛地推开。苏晴快步走进来，身后跟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。看到苏默的样子，苏晴的脸色更加凝重。
"焦虑发作？"医生问。
苏晴点头："二级，可能有呕吐。"
医生熟练地检查着，轻声问了几个问题。苏默的回答几乎听不见，但很配合。最后医生从包里拿出一小瓶药，倒出一粒递给苏默。
"短期镇定剂，"她解释道，"能快速缓解急性焦虑。"
苏默吞下药片，医生又跟苏晴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。整个过程中，她们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。直到医生准备离开，苏晴才转向我："晚晚，今天先到这里吧。苏默需要休息。"
"我能留下来陪他吗？"我恳求道。
她犹豫了一下，摇摇头："医生建议减少**源。"看到我失落的表情，她补充道，"不是你的错，他现在需要绝对安静。"
我点点头，强忍着眼泪。临走前，我看了眼沙发上的苏默，轻声说："好好休息，我明天来看你。"
他没有回应，不知道是药物起效了，还是不想理我。我轻轻带上门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走廊拐角，周子瑜靠在窗边，显然在等我。
"满意了？"我擦掉眼泪，声音嘶哑。
他的表情很复杂："我没想闹成这样。"
"那你想怎么样？"我质问，"一次又一次警告我，散布谣言，现在还带苏家的人来堵我们？"
"我想保护你！"周子瑜突然提高音量，"你以为'项目K'是什么好东西？它是基因匹配实验！苏家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研究特定基因型的人之间的情感联结，苏默只是他们最新的实验品！"
我如遭雷击，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："你...你在胡说什么？"
"苏默为什么偏偏对你有反应？为什么进展这么快？"周子瑜抓住我的肩膀，眼神急切，"因为你的基因型刚好符合他们的实验标准！晚晚，你们之间的'感情'是被设计好的化学反应，不是真的！"
我挣脱他的手，后退几步："这太荒谬了！你有什么证据？"
"我父亲是当年'项目K'的研究员，他因为伦理问题退出了。"周子瑜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件，"你看这个，你的基因样本是什么时候被采集的？在你第一次见苏晴的咖啡厅？还是更早？"
我盯着屏幕上复杂的基因图表，上面赫然有我的名字和一串看不懂的编码。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——这看起来太真实了，不像是伪造的。
"就算这是真的，"我艰难地开口，声音都在发颤，"也不能否定我们的感情。基因或许能决定最初的吸引，但决定不了后来的每一次心动。"
"你还是不明白。"周子瑜苦笑，"'项目K'的目标是创造完美匹配的情感联结，但这种联结一旦形成就无法逆转。如果...如果关系破裂，受试者会遭受严重的心理创伤，甚至生理伤害。"
我回想起苏默今天的焦虑发作，那种剧烈程度远超普通的社交恐惧。还有他对我的依赖，那种近乎本能的信任...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基因的安排？
"我需要时间...想想。"我低声说，转身就走。
他没有追，只是在我身后说："你去问问苏晴，为什么候选对象到7号就停了。前6个人到底怎么了？"
回到宿舍，我一头倒在床上，大脑一片混乱。晓菲不在，房间里安静得可怕。我拿出手机，想给苏晴发消息问清楚，又怕会让苏默的处境更糟。
最终，我打开浏览器搜索"项目K基因情感联结"，结果全是无关内容。搜索周子瑜父亲的名字——周文涛——倒是跳出不少结果，显示他是知名神经科学家，专攻自闭症研究，十年前因学术丑闻退出学界。
窗外的天渐渐黑了。我盯着天花板，回想起和苏默相处的点点滴滴：他为我画的那些画，他在湖边挡在我身前的样子，他扶我时微凉的手心...这些真实的温暖，怎么可能只是冰冷的实验数据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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