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..
意识沉浮在冰冷粘稠的黑暗里，没有边际，没有时间。只有身体深处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，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，提醒着她残破躯壳的存在。腰腹两侧的伤口在灼烧，被陆凛踩踏过的手指在抽搐，肺部像是被无数细小的砂砾反复摩擦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。
“呃……”沈微发出一声痛苦的**，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。
视野模糊不清，光线昏暗。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坚硬的窄床上，身下是粗糙的织物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陈旧木头的气味。这不是她熟悉的卧室，也不是医院。
她挣扎着转动脖颈，借着高处一扇狭小窗户透进来的、惨淡的月光，勉强看清了周围——倾斜的屋顶，**的木质梁柱，堆放着落满灰尘的旧家具和蒙着白布的杂物……这里是别墅最顶层，那个常年上锁、阴冷潮湿的阁楼。
陆凛果然把她锁在了这里。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。
寒冷如同跗骨之蛆，从冰冷的地板和墙壁渗透进来，钻进她单薄的病号服里，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。腰腹的伤口在寒冷和姿势不适的双重**下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。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，右手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——食指和中指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，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。
更让她恐惧的是胸腔里的感觉。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，带着沉重的杂音，肺部深处传来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钝痛，仿佛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正在腐烂的窟窿。喉咙里那股熟悉的铁锈味又涌了上来，她死死咬住下唇，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，却引得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，震得她浑身痉挛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肺癌晚期……陈医生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。
她摸索着口袋，那个小小的、没有标签的药瓶还在。她颤抖着倒出两片药，干咽下去。苦涩的味道弥漫开，带来一丝微弱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缓解，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绝望。
阁楼里死寂一片，只有她自己压抑的咳嗽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寒冷和疼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，意识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反复挣扎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是几个小时，也许是一整夜。阁楼的门锁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被人从外面打开了。
刺目的光线涌了进来，让沈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。
“起来。”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，是陆凛的助理，林秘书。她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女佣。
沈微被粗暴地拽了起来，她浑身冰冷僵硬，几乎站立不稳。林秘书皱着眉，嫌弃地扫了一眼她身上脏污的病号服和沾着灰烬的脸颊，冷声道：“陆总吩咐，让你换衣服。苏**的伴娘服到了，需要有人试穿调整尺寸。”
伴娘服？苏晚的伴娘服？
沈微混沌的意识瞬间被这几个字刺穿！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，比阁楼的寒气更甚！
她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被两个女佣架着，拖出了阁楼，推进了一楼一个布置得如同公主房般奢华的衣帽间。
衣帽间中央的模特架上，挂着一件华丽到刺眼的雪白婚纱。巨大的裙摆，繁复的蕾丝，点缀着细碎的钻石，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圣洁的光芒。那是苏晚的婚纱。
而在婚纱旁边，衣架上挂着一件同样白色、但款式明显简单低调许多的缎面礼服裙——伴娘服。
“换上它。”林秘书指着那件伴娘服，命令道。
沈微看着那件白色的伴娘服，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恶心感涌上喉咙。让她穿苏晚的伴娘服？在苏晚和陆凛的婚礼上？以“影子”的身份，去见证他们所谓的幸福？
“不……”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，声音嘶哑破碎。“我**……”
“由不得你。”林秘书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。“陆总说了，这是你作为‘影子’，最后的价值体现。别让苏**等久了，她身体娇贵，经不起折腾。”
最后的价值……沈微的心像是被冰冷的铁钩狠狠勾住，再用力撕扯！原来她连影子都当到头了，最后的利用价值，就是作为苏晚婚礼上的一个活道具，一个用来衬托苏晚幸福的、可悲的背景板！
两个女佣不由分说地走上前，开始粗暴地剥她身上脏污的病号服。沈微虚弱地挣扎着，但她那点力气在女佣面前如同蚍蜉撼树。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**的皮肤，腰腹两侧那两道狰狞的、如同巨大蜈蚣般的疤痕，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，也暴露在林秘书和女佣冷漠的视线中。
女佣的动作顿了一下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鄙夷。
沈微羞愤地想要蜷缩起来，却被强行按住。那件冰凉的、光滑的白色缎面伴娘服，如同裹尸布般套在了她身上。拉链被拉上，紧紧束缚着她虚弱的身体，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镜子前，映出一个脸色惨白如纸、眼窝深陷、嘴唇毫无血色的女人。华丽的白色礼服穿在她身上，非但没有增添半分光彩，反而衬得她越发形销骨立，憔悴不堪。腰间的布料被刻意收紧，紧紧勒在她右侧新添的伤口上，剧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。而礼服光滑的缎面，更将她腰侧那两道扭曲的疤痕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，如同最残酷的烙印。
“好了，出去吧，苏**等着看效果呢。”林秘书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沈微被半推半搡地带到了别墅宽敞明亮的客厅。苏晚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，身上穿着一件同样华贵的晨袍。她看到被推搡进来的沈微，眼中立刻闪过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恶毒。
“哟，穿上了？”苏晚站起身，绕着沈微走了一圈，挑剔的目光如同扫描仪，在她身上每一寸扫过，最后定格在她腰腹间被礼服勾勒出的疤痕轮廓上。她夸张地掩住嘴，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呼：“天呐！凛，你快看！这礼服怎么把她肚子上的疤勒得这么明显？好丑啊！这让我婚礼上的照片拍出来多难看呀！”
陆凛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，姿态优雅而冷漠。从沈微被带进来开始，他的目光就没有真正落在她身上，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。此刻听到苏晚的抱怨，他才懒懒地掀起眼皮，冰冷的视线随意地扫过沈微的腰腹。
那目光，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瑕疵。
沈微的身体在陆凛那毫无温度的目光下微微颤抖，一股巨大的寒意笼罩了她。
“是有点碍眼。”陆凛薄唇轻启，声音平淡无波，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。“换一件宽松点的吧。”
“可是凛，这是特意定制的款式，改不了了呀。”苏晚噘着嘴，一脸委屈地坐到陆凛身边，抱住他的手臂。“而且，她这副鬼样子，穿什么都遮不住那两道疤吧？看着就倒胃口，像两条恶心的虫子趴在那里……”
“那就别看了。”陆凛拍了拍她的手，语气带着一丝敷衍的安抚。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红酒杯，猩红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轻晃荡。
“可是人家想让伴娘团都美美的嘛……”苏晚不依不饶，眼珠一转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。“凛，要不这样？反正她就是个影子，也不配穿新衣服。让她直接穿着这件，站到外面去！让雨淋一淋，就当是……提前给我婚礼的鲜花‘施肥’了？省得她身上那股晦气脏了我的好日子！”
沈微猛地抬头，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晚那张写满恶毒的脸！外面？现在？她记得刚才被拖出阁楼时，外面天色阴沉，狂风呼啸，暴雨即将来临！她穿着单薄的伴娘服，发着高烧，伤口剧痛，肺部如同破风箱……
陆凛晃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，深邃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沈微惨白如纸的脸上。他的眼神复杂难辨，有冷漠，有审视，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？但他最终只是沉默地抿了一口酒，没有开口。没有反对，便是默许。
“听见没？”林秘书立刻会意，冷声对沈微命令道：“苏**让你出去‘施肥’！还杵着干什么？”
两个女佣再次上前，粗暴地抓住沈微的手臂，将她往通向花园的落地门拖去！
“放开我！陆凛！你不能这样！我会死的！我真的会死的！”沈微绝望地挣扎嘶喊，肺部如同被撕裂，剧烈的咳嗽让她眼前发黑，喉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！
“噗——！”
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，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，猛地从她口中喷溅而出！
温热的、粘稠的血液，不偏不倚，正好喷溅在苏晚那件华丽雪白的婚纱裙摆上！猩红的血点在圣洁的白色上迅速晕染开，如同雪地里绽开的***，妖异而刺目！
“啊——！！我的婚纱！”苏晚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，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，看着裙摆上那大片刺目的血迹，气得浑身发抖，精心修饰的脸庞瞬间扭曲！“沈微！你这个**！你故意的！你赔我的婚纱！”
客厅里瞬间一片死寂！连拖拽沈微的女佣都惊呆了！
陆凛的瞳孔骤然收缩！他看着那件被鲜血染污的婚纱，又猛地看向摇摇欲坠、嘴角还残留着刺目血迹、眼神涣散绝望的沈微。一股莫名的、强烈的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，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！
“沈微！”陆凛猛地放下酒杯，站起身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！他几个箭步冲到沈微面前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，一把狠狠掐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子！
“呃……”窒息感瞬间袭来！沈微被迫仰起头，双脚几乎离地，双手徒劳地扒着陆凛如同铁钳般的大手，像一条濒死的鱼。她涣散的瞳孔对上了陆凛那双燃烧着骇人怒火的眸子，那里面，除了愤怒，似乎还有一丝……她从未见过的、近乎失控的恐慌？
“你就这么恨晚晚？恨到要毁了她的婚礼？！”陆凛的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吼，掐着她脖子的手不断收紧！“弄脏她的礼服？嗯？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什么？我告诉你沈微，就算你死在这里，我和晚晚的婚礼也会如期举行！你连做她的影子都不配，你只配烂在泥里！”
“咳…放…开……”沈微的意识在窒息和剧痛中迅速模糊，肺部的灼痛达到了顶点，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色雪花。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陆凛的手中飞速流逝。
“放开你？”陆凛冷笑，眼中戾气翻涌。他非但没有松手，反而猛地发力，掐着沈微的脖子，将她整个人狠狠按向旁边装饰用的、巨大的青瓷汤盆里！
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沈微的口鼻！
“唔……咕噜噜……”她猝不及防，呛进了好几口带着水腥味的冷水！窒息感和冰冷的**让她剧烈地挣扎起来！伤口在挣扎中撕裂般剧痛！
陆凛死死按着她的后颈，将她的头死死按在水里，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魔咒，清晰地穿透水波，灌入她即将崩溃的耳中：
“给我洗干净你那张恶心的嘴！再敢伤晚晚一丝一毫……让你连做影子的资格都没有！”冰冷的水灌入口鼻，呛入肺腑，带来撕裂般的痛楚。窒息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，将她彻底吞没。意识在飞速抽离。
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溺死在这盆脏水里的时候，脖子上的钳制猛地松开了！
“咳咳咳……呕……”沈微如同破败的玩偶般滑倒在地，蜷缩成一团，剧烈地咳嗽着，呕吐着，混合着血丝的脏水从口鼻中不断涌出。她浑身湿透，单薄的白色伴娘服紧紧贴在身上，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，狼狈得像一条刚从阴沟里捞上来的落水狗。
她趴在地上，剧烈地喘息着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水声。模糊的视线里，是陆凛那双沾了水渍的昂贵皮鞋，和苏晚那张写满得意和恶毒的、如同胜利者般的脸。
“凛，你看她这副样子……真是晦气死了。”苏晚厌恶地撇着嘴，紧紧抱住陆凛的手臂，仿佛沈微是什么致命的病毒。
陆凛低头看着地上蜷缩颤抖、气息奄奄的沈微，看着她身上那件湿透后紧贴在腰腹、将两道狰狞疤痕暴露无遗的伴娘服，看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、带着血丝的脏水……他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和窒息感非但没有消失，反而更加汹涌！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！
他猛地别开眼，不愿再看。那股陌生的、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比暴躁。
“把她拖出去！扔进雨里！”他厉声命令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……逃避。“别让她再脏了我的地方！”
女佣再次上前，粗暴地架起如同烂泥般的沈微。
这一次，沈微没有再挣扎。她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，任由她们拖拽着。湿透的礼服贴在身上，冰冷刺骨。腰腹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，被冰冷的视线凌迟。肺部的剧痛和窒息感依旧清晰。
她被拖到了巨大的落地门前。门外，狂风呼啸，豆大的雨点如同密集的子弹般狠狠砸在玻璃上，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暗。
门被猛地推开！
冰冷的、裹挟着狂风骤雨的湿气瞬间席卷而来，吹得沈微浑身一颤！
“滚出去！”女佣用力一推！
沈微踉跄着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，跌进了门外倾盆的暴雨之中！
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钢针，瞬间刺透了她单薄的、湿透的伴娘服，狠狠扎进她的皮肤和骨髓！狂风卷着雨点抽打在她脸上、身上，让她几乎站立不稳，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湿滑的鹅卵石地面上！
雨水瞬间将她淹没。刺骨的寒冷让她剧烈地颤抖起来，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。腰腹两侧的伤口被雨水浸泡，传来一阵阵钻心的、如同被盐腌渍般的剧痛！那两道在灯光下狰狞无比的疤痕，此刻在暴雨的冲刷下，显得更加苍白、扭曲、触目惊心！
她蜷缩在冰冷的雨水中，试图用双臂环抱住自己，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，却只是徒劳。身体的温度在飞速流逝，意识在寒冷和剧痛的双重夹击下逐渐模糊。
好冷……
好痛……
就这样……结束了吗？
客厅明亮的灯光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，映照在门外的雨幕中，也映照在沈微蜷缩的、被暴雨无情冲刷的身影上。
陆凛站在窗前，隔着冰冷的玻璃，看着外面那个倒在暴雨中、蜷缩成一团、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般的女人。雨水将她苍白的脸冲刷得毫无血色，湿透的白色礼服紧贴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，腰腹间那两道在雨水中泡得发白、边缘甚至有些外翻的狰狞疤痕，在灯光下清晰得刺眼！
他握着红酒杯的手指，无意识地收紧，指节泛出用力的青白色。胸口那股莫名的、强烈的窒息感和烦躁感，在看到那两道疤痕的瞬间，骤然攀升到了一个顶点！像有一只无形的手，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，用力地***！
一种陌生的、尖锐的、无法形容的痛楚，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口的位置炸开！
他猛地抬手捂住心口，眉头紧锁，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！怎么回事？
“凛？你怎么了？脸色这么难看？是不是那个**晦气到你了？”苏晚关切（实则紧张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，她伸手想要扶住陆凛。
陆凛却下意识地挥开了苏晚的手！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在窗外暴雨中的那个身影上！看着她如同濒死的幼兽般在冰冷的雨水中微弱地抽搐了一下，然后，彻底不动了。
心口那股尖锐的痛楚，瞬间蔓延开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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