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板车吱呀作响，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。刘弋咬着牙，汗水顺着额角滑落，渗进眼睛里，又涩又疼。他不敢停，身后板车上躺着的是他们唯一的“指南针”和“护身符”，那块神秘木牌被他仔细收在了怀里，指尖偶尔触碰到冰凉的木质，心里便安定几分。
少女大部分时间昏睡着，颠簸和伤势消耗着她本就微弱的精力。但偶尔她会醒来，用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沉默地观察着四周的地貌和天色，然后伸出苍白的手指，在板车边缘的浮灰上简短地划下方向。
东、偏北、有水声，绕行。
她的指示简洁到近乎吝啬，却总能避开一些看似能走实则危险的歧路，甚至提前预警了一小股溃兵的方向，让刘弋得以拉着板车提前躲进枯黄的蒿草丛中，屏息凝神，直到那队骂骂咧咧、盔甲歪斜的兵士走远。
刘弋心中骇然，更确信这少女绝非凡人。她对这片土地的熟悉，仿佛脑海中有一幅活的地图。
日夜兼程，风餐露宿。干硬的黍米饼就着凉水勉强果腹，夜晚的寒风刺骨，刘弋只能尽量将干草盖在少女身上，自己则靠着板车蜷缩取暖，警惕着野狗和更危险的流寇。
几天后，一座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。土***的城墙不算特别高大，但在这荒芜的平原上已显得颇为雄壮。城头旗帜飘扬，隐约可见兵士巡逻的身影。
陈留郡到了。
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，多是面有菜色的百姓和推着独轮车的商贩，接受着兵士粗鲁的盘查。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萧条的气息。
刘弋拉着板车，混在队伍末尾，心里七上八下。他们俩一个穿着破烂、满脸风尘，一个重伤昏迷（此刻她又昏睡过去），怎么看都像是逃难的流民，能顺利进城吗？就算进了城，又去***那个卫兹？
卫兹……刘弋努力回忆着看过的三国演义和史料。这人好像是曹操的铁杆支持者，早期给了曹操很多钱粮资助，但好像死得挺早？具体怎么死的记不清了。少女指引他来此，是要他趁卫兹还活着的时候，借他之力搭上曹操？
队伍缓慢前行，终于轮到了他们。
“干什么的？”一个歪戴着皮盔的守门兵卒斜着眼打量刘弋，用长矛的尾端不客气地戳了戳板车上的干草，“车里是什么？”
“军、军爷，”刘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卑微又惶恐，“俺和俺妹子，家乡遭了兵灾，逃难来的，投奔亲戚……”
兵卒掀开干草，看到里面躺着一个气息奄奄、脸色惨白的少女，皱了皱眉，嫌恶地挥挥手：“去去去！晦气！下一个！”
刘弋心里一松，连忙点头哈腰，拉起板车就要走。
“慢着！”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兵士走了过来，目光锐利地扫过板车，“她怎么了？不会是染了瘟病吧？”
刘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，赶紧道：“不是不是！军爷明鉴，俺妹子是不小心从坡上滚下来摔伤了，绝不是瘟病！”
那小头目显然不信，示意手下：“检查仔细点！”
先前那兵卒有些不情愿，但还是用长矛想去挑开盖在少女身上的破布。
刘弋急得冷汗直冒，下意识地伸手入怀，握住了那块木牌。要不要拿出来？这东西对守城兵有用吗？会不会反而惹来更大的麻烦？
就在他犹豫之际，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几骑马蹄声疾驰而来，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袍、披着轻氅的年轻文士，面容带着几分焦急，马鞭指着城门喝道：“速速让开！误了大事，尔等担待得起吗？”
守门的兵卒们一见来人，脸色顿时一变，纷纷躬身让路，那小头目也顾不上检查刘弋了，赶紧迎上去：“卫公子，您这是要出城？”
卫公子？
刘弋心中猛地一动，陈留、姓卫？难道是卫兹的家人？
他不及细想，机会稍纵即逝！他猛地挤出人群，朝着那即将策马而过的年轻文士大声喊道：“公子留步！公子！俺们从雒阳方向逃难而来，有要事求见卫兹先生！”
那年轻文士猛地勒住马缰，骏马人立而起，发出一声嘶鸣。他居高临下，锐利的目光扫过刘弋，又看向他身后板车上那个被惊动、微微睁开眼的少女，眉头紧蹙：“尔等何人？家父之名也是你能直呼的？”
果然是卫兹的儿子！
刘弋心脏狂跳，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（演技十分投入），带着哭腔喊道：“公子明鉴！非是小人无礼！实是……实是俺妹子昏迷前再三嘱咐，有天大的紧要事，必须面见卫先生！事关……事关兖州曹公安危啊！”
“曹公”二字出口，那年轻文士（应是卫臻？刘弋模糊记得卫兹有个儿子叫卫臻）脸色骤然一变。他狐疑地审视着刘弋，又仔细看了看板车上那个虽然虚弱不堪、眼神却异常平静的少女。
沉默了片刻，卫臻沉声道：“将他们带上，回府！”说罢，一抖马缰，率先入城。
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上前，不容分说地接过板车，推着刘弋，跟在卫臻的马后，快速穿过城门。留下身后一群目瞪口呆的守门兵卒和百姓。
卫府并不奢华，但庭院深邃，透着一种乱世中难得的规整和底蕴。
刘弋和少女被安置在一间偏房。少女被府中的仆妇小心地换药安置，刘弋则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，房门被推开，一个年约四十、面容清癯、眼神中带着疲惫与忧虑的文士走了进来，正是此间主人，孝廉卫兹。卫臻跟在他身后。
卫兹的目光先是落在床上的少女身上，停留片刻，似乎有些讶异于她的年轻和状态，然后才转向刘弋，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：“汝言有关曹公安危？究竟何事？若有半句虚言，可知后果？”
刘弋深吸一口气，按照之前和少女（在她短暂清醒时）商量的说辞，躬身道：“卫先生明鉴，小人不敢妄言。此事……乃小人之妹偶得天启所示。”他指了指床上的少女，“她口不能言，却偶能窥见未来碎片。前***重伤昏迷前，曾竭力示警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观察着卫兹的表情。卫兹眉头微蹙，显然对“天启”、“窥见未来”之说并不尽信，但涉及曹操，他显然极为重视，并未立刻斥为荒谬。
“示警何事？”卫兹追问。
刘弋压低了声音，一字一句道：“示警：曹公若行险轻进，欲西向追董，恐有……汴水之厄！”
“汴水”二字出口，卫兹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大变，猛地上前一步，目光如电般射向刘弋：“你说什么？！汴水？此事你是从何得知？！还有何人知晓？！”
他的反应远比刘弋预想的要激烈！甚至带着一丝惊恐！
刘弋被他的气势所慑，一时语塞。床上的少女却在此刻轻轻动了一下，吸引了众人的目光。
她不知何时又强撑着醒了过来，额头上因为忍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。她艰难地抬起手，指向刘弋，然后缓缓摇了摇头，示意他不知详情，最终，她的手指向了自己。
卫兹的目光紧紧锁住她。
少女喘了口气，用尽力气，伸出食指，在一旁仆妇端来的温水碗里蘸了蘸，然后在床沿的木板上，颤巍巍地写下两个水淋淋的字：
徐荣。
看到这个名字，卫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，身体甚至微微晃了一下，被旁边的卫臻赶忙扶住。
徐荣！董卓部下中郎将，历史上正是在汴水之战中大败曹操，险些让曹操丧命，而卫兹……似乎正是在这一战中为救曹操而战死！
这一刻，卫兹看向少女的眼神彻底变了。之前的怀疑和审视消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、难以置信，以及深深的敬畏！
这个名字，这个地点，这个预测……绝非寻常流民所能知晓！这甚至是连他自己都只是隐隐有些担忧、而未曾对人言及的绝大风险！
他屏退左右（包括卫臻），房间里只剩下他、刘弋和床上的少女。
卫兹走到床边，对着少女，竟是郑重地长揖一礼：“阁下……真乃神人也！兹……受教了！曹公确有意整合义兵，西向讨董……若非阁下警示，几陷大厄！”
他直起身，脸上已是一片决然：“此事至关重大，我必须立刻修书，快马告知孟德（曹操字），万不可浪战！”
但他旋即又面露难色：“然孟德性子刚烈，志向远大，仅凭一书信，恐难让他完全放弃此计划……”
这时，床上的少女再次动了动手指。
水迹未干，她又缓缓写下四个字：
粮草。
先固根本。
卫兹看到这四个字，眼中猛地爆发出璀璨的精光！仿佛醍醐灌顶！
“先固根本……粮草……阁下之意是……”卫兹喃喃自语，随即猛地一拍手，“妙啊！孟德若欲西进，必向我筹措粮草军资。我可借此为由，暂缓其行，并力劝其先巩固兖州，稳扎稳打，广积粮草，练兵自强！此乃万全之策！更能得兖州士民之心！”
他越想越觉得此策高明，不仅化解了眼前危机，更暗合了曹操未来的发展道路！
卫兹再次对少女深深一揖，态度已变得无比恭敬：“阁下大恩，兹与孟德，没齿难忘！还请阁下好生休养，待伤势稍愈，兹必亲自护送二位前往鄄城，面见曹公！”
偏房的门轻轻关上，留下心神激荡的卫兹匆匆离去安排事宜。
刘弋瘫坐在一旁的席子上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。刚才那一番对话，简直比拉一天板车还要累人。
他看向床上再次陷入昏睡的少女，眼神复杂无比。
她不仅预知了危机，更轻描淡写地给出了化解之道，瞬间折服了卫兹这样的地方实力派。
这合作……她出的力，似乎远比他大得多。
刘弋摸了摸怀里的木牌，又看了看少女苍白的脸。
他们的第一步，看似成功了。但前面等待他们的，是更加多疑、更难应付的枭雄曹操。
而他的系统，依旧沉默着，仿佛一个旁观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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