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..
腊月廿三的小年夜，王府依旧冷冷清清。
前院隐约传来丝竹声，是沈烨在宴请几位军中同僚。
我的院子里，只有我和小桃两个人。
桌上摆着一碗白粥，一碟酱瓜，一碟青菜。
小桃陪着我，默默地吃。
“王妃……”小桃欲言又止。
“嗯？”
“奴婢今天……去前院取份例的时候，听到点闲话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什么闲话？”我夹了一根酱瓜，味道有点咸。
“说……说林丞相家……好像走动得勤了。宫里……也有风声传出来，说林家**那三年的禁令……兴许……兴许开春就能解了。”小桃说完，紧张地看着我的脸色。
我的手顿了一下。
酱瓜掉在桌子上。
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，疼得我呼吸一滞。
三年禁令要解了？
那沈烨……
小桃见我脸色发白，慌忙放下筷子：“王妃！奴婢该死！奴婢不该乱嚼舌根！您别往心里去！都是些没影儿的闲话！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。强迫自己拿起筷子，夹起那根掉落的酱瓜，放进嘴里，用力地嚼。
咸涩的味道弥漫开。
“没事。”我咽下去，声音有点哑，“迟早的事。该来的，总会来。”
只是没想到，这么快。
林婉柔要回来了。
那我这个占着位置的王妃，又算什么呢？
沈烨等这一天，等了三年了吧。
这王府，这王妃的位置，本来就是为林婉柔准备的。我只是个临时的替代品。如今正主即将归位，我这个碍眼的赝品，该退场了。
也好。
早点结束这场荒诞的戏，也好。
我该想想自己的退路了。总不能，真等到被人扫地出门的那一天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王府里似乎更忙了。
年关将近，各种采买、准备、洒扫，人来人往。
但这份热闹，与我的院子无关。
沈烨依旧不见人影。他大概在为林婉柔的归来做准备，或者在筹谋着，如何名正言顺地把我这个绊脚石挪开。
我很少出门。每日除了喝药，就是在窗边坐着，看着院子里的积雪一点点变厚，又被下人扫掉。
小桃出去打探消息的次数变多了。每次回来，脸色都不太好。
“王妃，听说……王爷前几日亲自去了丞相府。”
“王妃，听说……王爷命人把西边那个最大的、一直空着的‘听雨轩’收拾出来了，添置了好多新东西……”
“王妃，听说……王爷最近心情特别好，连带着对下人都和颜悦色了不少……”
一条条消息，像一根根冰冷的针，扎进我心里。
听雨轩。那是王府里最雅致的一处院落，临湖而建，推开窗就能看到大片荷花。沈烨曾说过，那里景致最好，要留给最重要的人住。
原来，他一直为林婉柔留着。
原来，他也会对下人笑。
只是，他的笑容，他的温情，从来吝啬于给我一丝一毫。
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。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生命，是我在这冰冷王府里唯一的、卑微的期盼。
可惜，它来得不是时候。
三个月前，沈烨难得喝醉了酒，不知怎地摸到了我院子里。那晚的混乱和疼痛，我至今记得。他把我当成了谁，不言而喻。
一个月后，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。
又惊又怕，又带着一丝隐秘的、不敢宣之于口的欢喜。我想，有了孩子，他会不会……多看我一眼？哪怕只是一眼？
我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个秘密，想着等胎稳一点，再找个机会告诉他。
没等到那一天。
腊月初的一天，我在回廊下碰到林婉柔的母亲——林夫人进宫路过王府，顺道进来看看王爷（她一直这么称呼沈烨）。她身边跟着一个眼生的嬷嬷，那嬷嬷从我身边经过时，脚下不知怎地一滑，重重地撞在我腰侧。
我猝不及防，摔倒在地。
身下，瞬间涌出温热的血。
鲜红刺目。
小桃的尖叫，林夫人故作惊慌的呼喊，下人们乱成一团。
沈烨闻讯赶来时，大夫已经在了，对我摇了摇头。
孩子没了。
才两个多月。
我躺在冰冷的床上，看着帐顶，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流走了，空荡荡的。
沈烨站在床边，脸色铁青。他看了我一眼，眼神复杂，有震惊，有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痛？但更多的是冰冷。
他转头质问林夫人。
林夫人哭得梨花带雨，说那嬷嬷是新来的，手脚笨拙，自己也被吓坏了，绝不是故意的。又指天发誓，说她们***（我娘家）小门小户，她犯不着跟我过不去。
沈烨沉默了很久。
最后，他只对林夫人说了句：“姨母受惊了，先回府休息吧。”又对管家下令：“把那嬷嬷，发卖了。”
轻飘飘的。
一条小生命，一个“发卖”的奴才，就揭过去了。
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。
没有问我一句“疼不疼”。
没有为那个失去的孩子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。
那一刻，我彻底明白了。
他的心是石头做的。捂不热。
不，他的心是热的。只是，所有的热，都给了林婉柔。留给我的，只有彻骨的寒冰。
孩子没了也好。生下来，也不过是另一个我。在这冰冷的王府里，重复我悲惨的命运。
也好。
从那以后，我的心，彻底死了。像燃尽的灰，再也没了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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